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秦仲海听了嘲讽,并不发怒,只往哈不二斜睨一眼。哈不二本在出言嘲笑,忽见秦仲海目光威严森然,哈不二见了这眼神,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。明知秦仲海是个残废,决计打不赢自己,却还是吓了一跳,他惧怕之余,急忙缩到欧阳勇背后,不敢再说了。
言二娘听了秦仲海的说话,只是又惊又急,忙拉住他,惊道:“怎么成?这山峰那么高,你是上下去的,让铁牛儿背你走吧!”
秦仲海微微一笑,示意言二娘退开。他走到山峰旁,伸手摸了摸山壁,只觉山壁滑溜,地势又是垂直陡峭,此山满布冰雪,正是大名鼎鼎的珠母朗玛,秦仲海纵然完好无伤,要爬这山也非易事,何况此时武功尽失,毫无气力?
秦仲海沉吟半晌,忽然脱下外衣,蹲地脱靴,跟着双手扶着山壁,赤脚起身。
哈不二缩在欧阳勇背后,低声笑道:“看哪,他要飞上去。”
秦仲海听了讥讽,陡地狂吼一声,双手各抓一块尖石,嘶嘎怪响中,双肩已在用力,只想把身子撑起来,哈不二嘻嘻一笑,正想再出言嘲讽,匆听喀啦一声,秦仲海肩颈伤处暴开,那伤处本已逐渐愈合,此时却又破裂出血,霎时已染红了背后刺花,在众人的惊叫声中,秦仲海靠着这股怪力,身子竟然缓缓撑起。
众人看得目瞪口呆,言二娘更是大惊失色,正要上前暍止,止观却走了过来,他拦住言二娘,摇头道:“让他爬,别伤了人家的自尊。”言二娘闻言止步,一时嘴角紧泯,两手反覆纠缠,竟比她自己攀爬还要难熬。
在众人的注视下,秦仲海缓缓向上攀去。他琵琶骨已穿,照理不能这般使力,但他靠着一股硬气,居然一寸寸往上攀爬,每当身子下坠,他便张开大嘴,死命咬住岩壁尖角,右脚足趾顶住岩石,这才撑住巨大身体。哈不二看在眼里,纵然敌意再深,也不敢再出言嘲讽。喃喃只道:“怪物……这家伙真是个怪物……”
万籁俱寂中,只闻山风呼啸,其他别无声响。此时秦仲海已爬上十来丈,陡然间,一阵狂风刮来,他再也支撑不住,身子便摔落下去,众人见状,都是大惊失色,言二娘更急忙奔去接应。
便在此时,一条绳索从山顶飞降而下,套中秦仲海的腰间,登时阻住了下坠之势。众人大吃一惊,不知是怎么回事,止观却是微微一笑,道:“方老师在北坳处等着我们。他怕大家爬山辛苦,这才放了绳索下来,咱们这就上去吧。”
他簇唇作啃,霎时又是一道绳索降下,正落在众人面前。哈不二低声咒骂:“讨厌鬼,明明有绳索,早不放,晚不放,却偏偏选这时候放。”此时众人纷纷攀缘而上,欧阳勇斜了哈不二一眼,呜呜低吼两声,似问他愿否上去。哈不二呸了一声,嘟着一张兔子嘴,往前一跳,便也攀爬上去。
有了绳索倚仗,攀山自然轻松许多,那绳索中间打结,一块块突了出来,有如脚蹬一般,脚下既能使力,攀缘更是加倍容易了。
也不知攀了多久,只觉风势越来越大,几次把绳索吹得打横飘起,天幸众人身怀武艺,只牢牢抓住绳索,这才没给吹落下去。秦仲海倒是轻松省力,他身子给绳索吊住,不必用力,便能缓缓上升,哈不二心下生羡,只想跳了过去,抓着绳索顺势上峰,但此时身在高处,他轻功根柢有限,自也无胆去试了。
攀爬许久,距山脚已有数百尺之高,众人攀爬已久,已感支撑不过,一见眼前有处平台,急忙攀上歇息。诸人疲累之余,俱都在地下,各自气喘不休,连那止观功力不弱,也在打坐顺气。
过了半晌,止观调匀气息,他将秦仲海扶起,手指前方,低声道:“秦将军,你师父就在前面,过去找他吧。”众人听了这话,都知方子敬已在眼前,连忙抬头去看,只见前方不远处又有座峭壁,上头小小一方平台,看来“九州剑王”便在那儿了。
哈不二惊道:“老天爷!又要咱们爬了么?”止观摇了摇头,道:“方大侠只见秦将军一人,还请快些过去吧。”
秦仲海仰天大叫,单脚跳跃,直直奔向峭壁,霎时身子扑上峭壁,便如疯狗般乱咬乱爬起来。
先前秦仲海之所以能爬上悬崖十来丈,靠的全是一股血气,只因言二娘被兄弟责难,秦仲海不愿她受人轻侮,便死也要替她出头,也是为此,尽管病体孱弱,残肢断腿,仗着血性,仍能逐步爬上。只是此刻不比刚才,双肩非但流血不止,全身气力更已用罄,要他如何能有寸进?
言二娘见秦仲海狂吼不止,身子却是一动不动,她心下惶急,顾不得止观先前的吩咐,当下一个健步奔出,来到秦仲海身边,将他放在自己背上,便往悬崖攀去。
止观看在眼里,却也不来阻拦,只摇了摇头,叹道:“病由心中起……身体残废也就罢了,倘连心都残了,便神仙也救不得……”
陶清等人听不懂玄机禅语,只眨了眨眼,不知如何回话。言二娘背着秦仲海,靠着双手攀爬,费了九牛二虎之力,这才气喘吁吁地来到平台。
言二娘抱着秦仲海,此时两人身在高处,风雪交加,四下雾气茫茫,丝毫不见方子敬的人影。她见秦仲海上身赤裸,满是鲜血,只在颤抖不止,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。当下提声便叫:“方老师!你在哪里啊!”
她叫了良久,风声劲急,哪里见得到半个人影,更无人回答自己,言二娘摇了摇头,又慌又急间,只见山壁内侧有处洞穴,似可躲避风雪,当下将秦仲海搬入洞里,先躲上一阵再说。
两人行入洞中,只见洞里黑暗深邃,此时虽在白日,仍是伸手不见五指。言二娘打着了火褶,弯下腰去,只想找些枯枝干柴,好来生火取暖。
言二娘正自探看,匆见前方立着一双脚,直直站在自己面前,看来竟有人隐在洞中。言二娘心下大喜,不及细看,抬头便唤:“方老师,是你么?”
火折映照,那人的面貌映入眼帘,言二娘登时傻住了,眼前那人不是方子敬,却是一名小小孩童,只见他垂首看着自己,目光黯淡,脸上神情甚是悲戚。
言二娘大吃一惊:心道:“深山峻岭,怎么冒个孩子出来?”她心下诧异,手上火褶便要落下,正在此时,一只手缓缓伸出,一把接住了火褶。言二娘定了定神,撇眼望去,只见秦仲海趴在自己肩上,看他痴痴望着那名孩童,好似伤痛至极。
言二娘惊道:“怎么了?你识得他?”
秦仲海悲声道:“他是我大哥!”蓦地泪水夺眶而出。
言二娘见他忽然落泪,又称一名稚童为兄,忍不住吃了一惊,不知这孩子究竟有何古怪。她转头去看,火光照下,只见那孩童面色惨白,脸上覆盖薄冰,腰间更有处伤口,似是枪弹所伤。洞中虽然火光黯淡,那伤处深入脏腑,仍是清晰可见。言二娘霎时懂了,原来这孩童早已死去,只因身在雪山寒地,尸首才得以保存不坏。
陡见冰尸,言二娘纵然战场出身:心中仍感惊骇,她全身发抖,颤声道:“这…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这孩子究竟是谁?”
匆听洞外传来一声叹息,道:“秦文长,秦文远,一长一幼,两人都是秦霸先的公子。这孩童便是秦文长,死时年仅十二岁。”陡听说话,言二娘急急回头过去,只见一名清秀高瘦的老者跨入洞来,手中提着一只火把,正是“九州剑王”方子敬到了!
言二娘当年也曾在山寨待过,自然认得这位绝顶高手,猛一见他,登时又惊又喜,脱口唤道:“方先生!”
火光明艳,映得洞中一片血红。方子敬将火把插入岩缝,行到那孩童身边,道:“当年我赶赴秦府,想将你全家接出来,谁知还是晚了一步。满门老小中,只活了一个孤儿文远,那便是你了,仲海。”言二娘心下震动:“果然秦将军是老寨主的儿子,本名还叫做文远。”她侧目去看秦仲海,只见他紧泯嘴角,低头不动,脸上神情极是痛苦。
方子敬指着那孩子,道:“仲海,这里站的,便是你亲哥哥。三十年来,我没让他下葬,便是待你知悉身世后,能来此地与他相认。”他取出三只火褶,一一点燃,放在地下,说道:“这孩子死时只有十二岁,倘若还活在世上,也该有四十来岁年纪了。你从未祭拜过他,现下拜吧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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