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nbsp;nbsp;nbsp;nbsp;季邈压根儿没法拒绝。
nbsp;nbsp;nbsp;nbsp;温秉文已经把话说到这种份上,将他安在主君之位,又说这是礼贤下士,是古时遗风。他再抗拒,就好像真有点别的什么心思了。
nbsp;nbsp;nbsp;nbsp;可是,他有么?
nbsp;nbsp;nbsp;nbsp;季邈忽然不想直面这个问题,他此刻更想知道司珹什么反应,于是侧目去瞧,见到司珹已将挽发的手放下来,这会儿正在取齿间咬着的长钗。
nbsp;nbsp;nbsp;nbsp;玉白的簪,修长的指,还有齿后红软的舌,舌
nbsp;nbsp;nbsp;nbsp;季邈猛地偏过头去,就听司珹坦然自若地说。
nbsp;nbsp;nbsp;nbsp;“既如此,就多谢温大人了。”他再三哽咽,才在高应的又一脚下破罐破摔地说:“已经来不及了!火引燃了三间屋,蹿得半条街都是,小人哪里见过这种阵仗,只能逃跑以求苟活。”
nbsp;nbsp;nbsp;nbsp;司珹忽然问:“那么,你父亲呢?”
nbsp;nbsp;nbsp;nbsp;那人又是一声悲泣,颤巍巍道:“火太大了,小人实在太害怕,生死关头,也只能先求自保。”
nbsp;nbsp;nbsp;nbsp;“原来如此,”司珹说,“这还真是叫人唏嘘。肯记着元宵灯节,特意前来探望三十里外旧城中老父的大孝子,竟也会不假思索地抛弃至亲、自己逃命。这人世间的情谊果真凉薄。”
nbsp;nbsp;nbsp;nbsp;寒风卷来灰烬,在场几人均因着这话望向司珹。司珹抬首别开发,在细碎的败絮里,独独对上了季邈的眼。
nbsp;nbsp;nbsp;nbsp;司珹眼里敛着水波,将温驯与爱慕都袒露出来给人瞧见,他迎着季邈微妙的注视,柔声继续。
nbsp;nbsp;nbsp;nbsp;“可世间万事,倒也并无绝对。有人临危自保,就有人长情不移。”司珹微微一笑,这句后才扫过众人,“对不住,我陪伴将军诸多时日,有感而发而已,让诸位见笑了。”
nbsp;nbsp;nbsp;nbsp;这一笑看得季邈又恨又痒。
nbsp;nbsp;nbsp;nbsp;他听懂了司珹话里的软刀子,可自己也被轻轻割过去,刀尖锋利,皮肉间滑了一遭,留下白而窄的淡痕。
nbsp;nbsp;nbsp;nbsp;这人却若无其事般,将目光收回去了。
nbsp;nbsp;nbsp;nbsp;“我早说过妓子误事。”季明远冷声说,“高大人,此事真相究竟如何,倒也不能偏听此人一面之词。你且将人带回县衙,勘验完毕后,再做定论。”
nbsp;nbsp;nbsp;nbsp;高应连忙称是,转身刚要走,忽听季邈问。
nbsp;nbsp;nbsp;nbsp;“高大人,城中可还有人生还吗?”
nbsp;nbsp;nbsp;nbsp;“回世子的话。”高应叹了口气,“火势太大,屋焚院毁,哪儿还逃得出来?人都给烧成了木炭,连容貌都再难辨认了。”
nbsp;nbsp;nbsp;nbsp;季瑜拢着氅衣,不忍听似的,垂下了眼。
nbsp;nbsp;nbsp;nbsp;“正是年节,死者族亲逢此噩耗,怕是难以接受。”季瑜说,“若需安抚,尽可差衙役来王府寻我,阿瑜愿尽绵薄之力,代肃远王府聊表心意。”
nbsp;nbsp;nbsp;nbsp;五日后子夜时,石榴枝密密轻摇,挡住了温府中堂隐约可见的烛影。
nbsp;nbsp;nbsp;nbsp;时至四月,近来蕙风和畅,衍都已入了初夏。丫鬟们铺设好隐囊竹簟[3]完又摆上枇杷樱桃、玫瑰酥糕,挨个斟好茶水后,方才退了出去。
nbsp;nbsp;nbsp;nbsp;温秉文坐主座,季邈司珹一左一右,季邈先将罗天大醮当日情形讲了讲。
nbsp;nbsp;nbsp;nbsp;“新党想向季朗示好,却触着了皇上的霉头。”司珹说,“立储之事其实原本毫无争议,奈何长治帝仍旧在伤心,先太子与季朗又对比鲜明,他瞧着也闹心。”
nbsp;nbsp;nbsp;nbsp;“新党急啊。”温秉文啜了口茶,说,“楼家手里有先太子,把持朝政太久了,近十年里能与之分庭抗衡的只有方家。可这些说到底也只是世家内部纷争,新党的立足地又在哪儿?”
nbsp;nbsp;nbsp;nbsp;“好容易见着了曙光,谷茂延就想赶紧往上凑,搏得未来储君的青眼,却到底比不上方沛文。宦海浸淫是得有远虑,可得罪当世之君更是大忌。新党中难道会没人懂得这个道理?可惜他们太散漫,不够团结啊。”
nbsp;nbsp;nbsp;nbsp;“当日内阁次辅曾不害始终未出声。”司珹思忖片刻,道,“他倒是看得明白。新党能成今日之势全仗科举新政,先太子又素来亲近新党,谷茂延怎能如此直戳陛下的心?”
nbsp;nbsp;nbsp;nbsp;“方家的确很是沉得住气,”季邈说,“方阁老那一通话,既安抚了陛下,又为太子规划好了储君之路。与其说方家站队了季朗,倒不如说,方家选择了季朗。”
nbsp;nbsp;nbsp;nbsp;“观朝政协六部,知刑狱晓兵民。阿邈,这些事情你也要做。”温秉文和缓道,“你先前一直在阳寂,后者自不必说,先太子在时也决计比不上你。可你没入过朝堂,不晓得官场之道,如今你在衍都,有什么想不通的便问舅舅,或是致信外祖。”
nbsp;nbsp;nbsp;nbsp;他话至此,放柔了语气。五日后暖阁内点着香烛,长治帝自内间密室缓步而出,临到书房中响了磬声,荣慧方才挑帘跨槛进去,恭恭敬敬地捧着食盘。
nbsp;nbsp;nbsp;nbsp;“皇上,您近来寝食难安,奴婢瞧在眼里,心如刀剜啊。”荣慧凄然道,“主子爷吃不下东西,好歹喝了这盅参汤。今晨御膳房刚做好的,您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!”
nbsp;nbsp;nbsp;nbsp;季明望形销骨立,颓然坐在桌案前,好歹没有推开那盅汤,却也没有拿勺。
nbsp;nbsp;nbsp;nbsp;“心如刀剜,”季明望喃喃道,“太监没有孩子。荣慧,丧子之痛蚀骨吸髓,你也能懂这种痛么?”
nbsp;nbsp;nbsp;nbsp;荣慧立马跪下去,哽咽道:“万岁爷便是奴才的天!一举一动皆牵挂,主子,您千万保重龙体啊。”
nbsp;nbsp;nbsp;nbsp;“你说事情怎么这样巧?”季明望拨着汤匙,沉钝地抿了一口汤,“年前楼阁老刚劝住,后脚长赫城就出了大案,朕的儿子因此不得不去,岂料此去一别竟是天人两隔!那硝石爆炸得有多疼?他竟走得、走得这般”
nbsp;nbsp;nbsp;nbsp;长治帝手抖得握不住勺,溅起的参汤打湿了他的脸。
nbsp;nbsp;nbsp;nbsp;倏忽间,他猛地扬声:“荣慧,你说!”
nbsp;nbsp;nbsp;nbsp;哐当一声脆响,琉璃汤盏已然四分五裂,长治帝猛地撑身而起,阴郁地说:“你说会不会是有人,想杀了朕的儿子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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